2013年10月4日 星期五

上海

鐵打的淮安紙糊的淮陰□阮儀三最近大運河申報世界遺產,迷你倉最平運河沿線的城市紛紛都熱了起來,淮安找到我做運河兩岸的規劃,勾起了我的回憶。1978年我就曾去做過淮安、淮陰的調查,這兩座城市緊緊相連,過去曾合併稱兩淮市,淮安在1986年被列為國家級歷史文化名城,到了九十年代"名城"這個帽子吃香了,淮安歸淮陰地區管轄,地區改稱市,淮陰就戴上淮安歷史文化名城的帽子,而把淮安貶為楚州區,雖然這也是古代曾經有過的名稱,但人們往往把"楚"看作是湖北、湖南地區,這個楚州區,專家和老百姓都不認,弄得尷尬了好幾年,現在淮安總算又改了回來。淮安和淮陰都是歷史上的古城,淮河在這裡流過,淮陰在淮河之南,稱淮陰,隋唐之開拓大運河,淮陰正位於淮河與大運河交匯之處,原來就是古驛道必經之處,當時就成為各方經濟繁榮的"淮、揚、蘇、杭"運河上四大城市之一。唐代詩人溫庭筠有詩曰:"酒酣夜別淮陰市,月照高樓一曲歌",這是一千多年前淮陰碼頭鎮一帶的情景。元、明、清三代的都城都在北京,糧食的運輸都仰仗大運河的漕運,運河和淮河兩河交會處的淮陰就得到很大的發展,特別在1194年到1855年間黃河泛濫,南移到淮河河床內入海,即所謂的"黃河奪淮",黃河夾帶大量泥沙,使河床逐漸抬高,運河的航船難以進入黃河,也就是原來的淮河,為調節水流,在淮陰清江浦建造了兩座水壩,築水閘,北上的漕運到此,只得把貨卸下用車輛轉駁入黃河,或改為陸運。明、清兩代清江浦就成了漕運的總指揮部,漕運要不斷有船隻補充,現代在此建了四個大造船廠,漕運的民工、兵丁人口增繁,至18世紀70年代,清江浦人口多至54萬人,由於淮陰處於南北交通的中心,往來南北各省的官員、商人和旅客,都由水路乘船經此或由此舍舟登陸,取道北上,過去石碼頭上有"九省通衢"的刻石,確是"南船北馬"之地。由於是官商運輸要地,封建王朝的各種有關政府機構設立很多,如管漕運的總漕行轅、管倉儲的庫道署、管江海運輸的揚道署,軍事方面有都司署、參府署,還有造船的船政同知。明、清兩代從東南諸省運京漕米,常年為四百萬石,當時漕船一萬二千只,漕軍為十二萬一千余人。現代電影中的《天下糧倉》就生動地反映了漕運的這些情況。淮陰地處淮河兩岸,地面窄小,故北行車馬需走縣北六里許的王營,此地更是進京的孔道,各地進京趕考的舉子、東南各國來到京師覲見皇帝的使臣、赴各地上任的新官吏都要經此,所以地方志講,當時民間有多餘房舍都用作旅店,許多旅店鋪張豪華,招攬賓客,當時沿黃河大堤皆是轎店車廠,有百余家,又有大車廠四五十家,日出大車千余輛,還有幾十家騾店專給騎乘,計程取值。當時王店"雖輿台賤隸,能為京師音",在京郊附近有古跡如琉球通事鄭文英墓,就是乾隆年間奉使入京,途經淮陰病卒葬此的。但由於黃淮多次決口,使淮陰舊城數次被毀,但又由於淮陰地處交通要道,所以它還是在清江浦附近恢複發展起來,到明、清時發展成為數十萬人口的繁榮城市,但在1900年津浦鐵路通車以後,鐵路運輸取代了大運河,淮陰也就失去了它的"南船北馬"轉運站的作用,城市逐漸衰落,再加上海運興起,中國南北貨運也由海運逐漸替代了大運河的河運。淮陰賴以生存的旅客少了,漕運也沒了,縣誌上說"逆旅半凋落,諸廠為蒿萊,於是操業之途乃變,城市很快地衰落下去了",當地民諺"鐵打的淮安,紙糊的淮陰",一語道破了城市興衰的現象。我在1978年曾專程對淮陰做了調研,王營已成為一個農村的集鎮,沿街所有房屋全是單層泥牆草頂,開的店鋪還不少,賣的全是為當地農民服務的小商品,淮陰城大街也沒有繁華的景象,但是老式的門面還能找到歷史的蹤影,我的這三張照片(見圖),現在全成了絕唱,大運河清江浦的河閘還完好地留存,兩旁的石駁岸全是明代的原物,引渠、閘門均能反映舊貌,可惜的是2000年我又重游儲存陰,當時已改稱為淮安市了,這麼重要的大運河閘口,是國家級文保單位,閘已不能開了,經市政協討論,改名為"若飛橋",紀念革命領袖,誰也沒有意見,為什麼要安在這麼重要的運河遺址上呢?最近大運河申報世界遺產,當然又得改回來。淮安的名字現在從楚州改回來了,淮陰在歷史上一直是一個商埠,而淮安卻一直是地區的行政機構所在地,元代設淮安路總官府,明、清兩代設淮安府,因此兩個城市的城市形態布局及城市內部的房屋質量都相殊異。淮安府城四周有城牆,明代包磚,設四座門,水門三。在舊城北一里許有北辰鎮,在古代為較大的集鎮,元末為防衛在鎮四周築城牆,先為土後包磚,明中葉為防倭寇入侵,在新城、舊城沿東西兩端加築兩道城牆,把兩個城聯結起來,這一部分稱聯城,淮安就成為舊城、新城、聯城三城並列的形制,較為特別,明代防倭三個城的城防設施都很完備,城門上有箭樓,城四角造角樓,城牆上有城堞,建窩鋪,包城磚,牆外挖有城壕,河道入城都要通過水門。淮安地處蘇北平原富庶之地,又是歷代建府衙署之地,地區富戶巨紳多聚居於此,漕運的行政機構也設于此,淮陰的富商為求安全也移居於淮安城中,淮安城防多次抵禦了倭寇、海匪的入侵,所以被老百姓稱之為"鐵打的淮安",以相對應"紙糊的淮陰"。淮安舊城里主要官衙是漕運公署,署前建有高大的譙樓,台高二丈,重簷歇山,上懸匾額"南北樞機",今已改曰"鎮淮",城內多地主豪紳,因此亦多大宅院,城內多磚瓦房,成街成巷,亦多寺廟古跡,比淮陰質量良佳。有許多歷史名人出生在淮安,漢朝名將韓信青少年時就生活在這裡,由於窮困受胯下之辱,後又遇漂母之恩,這些遺跡保留至今;擊鼓退金兵的巾幗英雄梁紅玉、鴉片戰爭壯烈犧牲在虎門炮台的抗英名將關天培,現在他們的出生地都建有祠堂。著名小說家《西遊記》的作者吳承恩,當年在淮安寫作居住的"射陽樓"也修葺一新,特別珍貴的是這裡陳列著吳承恩的真頭塑像,"文革"時期吳被批判為反動文人,被挖墳暴屍,幸好當地文物管理部門的有心人悄悄把他的骨骸保存起來,"文革"後他們將吳的頭骨送到北京古人類研究所由考古專家按科學方法恢複了原來面貌,現在吸引了國內外遊客來淮安參觀。寫《老殘遊記》的劉鶚,也在淮安留下了故居;周恩來也是淮安人,在城里留有他的故居,在城外建有宏大精緻的紀念館。淮安在近年的建設中,基本上還保持了舊城原來的歷史風貌,而淮陰已是座高樓林立的新城。當年(1978年)我們看完了淮安,要去淮陰,兩座城相距不遠,就十來里路,60年代還沒有公共汽車,只能步行,當地人告訴我們可以騎驢代步。開始我們還聽不明白,走出淮安城門,城牆腳下就拴有多條毛驢,驢主人就來招攬生意,到淮陰只有一條路,都是一個價,付了錢驢主人就在驢背上搭一條裝大米的厚麻布袋作為鞍子,扶你上驢,關照著你把�繩牽住了,驢子自己會走。驢主人說聲:"坐穩了,走嘍!"就在驢屁股上敲了一鞭子,毛驢就��地向前走了,也沒有人牽著。驢主人說:"到了淮陰,你們盡管下驢走路。"毛驢馱著我,自顧自地不緊不慢地沿著大路走著,來的方向也有毛驢走著,我騎著很穩當,顛顛悠悠地挺有意思,也就是大半個鐘點吧,淮陰到了,毛驢就停下來不走了。我爬下了驢子,也沒有人管,毛驢自己轉過身去,一路小跑沿原路回淮安了,我都看呆了。淮陰這邊路口也有幾條等客的毛驢,是專跑淮安的,諺語:"老馬識途",淮安的毛驢也識路。聽驢主人說毛驢性刁,假如是女性顧客就一定要結伴,幾頭驢一起走,有驢主人牽管,不然毛驢會耍壞,一顛一歪地把你弄下來,它就完成任務跑回去了。到了80年代通了汽車,驢子幫也就消失了。問了現在淮安的年輕人,都不知道這種事了。我想,它或許可以開發成一種特色旅遊項目,應該會受人歡迎的吧。淮陰老街街景 本版照片均由阮儀三攝于1978年淮陰王營街景淮陰清河閘mini storage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